五十六
關上門，莫雨退去衣服踏入浴桶中，背上那道為央兒傷痕已經看不清，但另一道差點就刺穿心臟的傷，就在白得刺眼的繃帶下，已經特別處理過的傷處才能下水。
利用右手撐住身體慢慢地坐下，當晃動的水碰觸到傷處還會讓人隱隱作痛，莫雨知道以現在身體的狀況，他的確不該離開惡人谷，但當他得知親人或許還活在世上，如何能忍住。
當年的記憶中，有一段是空白，不管如何回想他皆無法找到那一絲線索，若是能找到對方，或許能對他那段記憶產生一些關聯。
那時清醒後，他的目光所及的是親人的屍體，母親就冰冷地躺在不遠處，無論他怎麼喊，怎麼哭，對方都不會再醒來。
血氣再一次浮上，冒著白煙的熱水竟開始結起冰來，莫雨看著手上那雪魔化般的白霜，當年，他的親人是死在這雙手下。
對於一個從六歲就被發佈長空令的孩子來說，死比活著更要好過，卻也因此他才能見到毛毛，從稻香村後就多了個小尾巴，直到他從紫源山上跳下。
陳月的信他看了，知道穆玄英想對他說的，解釋再多，莫雨想要的不過就讓他用那一劍，將兩人之間的感情切斷，既已治好了身上的三陽絕脈，如此他就能如常人那般娶妻生子，又何必一定要與他糾纏在這不清不白之中。
一開始對為何不知道穆玄英身上有三陽絕脈此事，陳月或許是因為穆玄英的原故而不說，如同他不願讓對方知道自己瘋病的狀況，但煙不可能不知，如此也知道是誰不許在他面前提起。
讓他遠離自己，久了……
感情也能隨之淡忘……
胸口上這劍痕，總有一天會好，他卻不想再與穆玄英見面。
崑崙──
費盡了許多力氣，陳月特別引開了侍衛，還下了藥才讓他能順利跑出來，不敢想當謝淵得知後會是怎樣的反應，雖然他信陳月會有辦法，卻還是忍不住擔心，特別在已經在崑崙待了三日，他還未能有辦法進入惡人谷，這樣的情況更讓他煩躁不已。
好不容易找到唯一的機會，那是惡人谷三、四日一次運送食物的牛車，若今日進不去，可能就要再過三四日才有機會，拖的時間越長，他被浩氣盟找到的機率就更高。
偷偷摸摸地趁機滾到牛車底下，抓緊著裝載食物的木板，不是很穩的車輪在雪地裡轉動，不時撞上比較大的石頭顛簸幾下，穆玄英深呼吸著忍耐，經過惡人谷營地時他憋住了氣息，好讓侍衛無法感覺到他。
進入惡人谷後，食物被運到了平安客棧，也是惡人谷裡唯一一間客棧，穆玄英確定車夫已離開進入裡面後，才翻滾下來躲到一旁的乾草堆中，耳邊還能聽見裡面傳來女子的聲音，似是客棧的老闆娘。
目光注意著四周，並未被發現，但他卻現在離開草堆，難保不會被注意到，只能暫時待在這之中等待人們漸漸散去，望著這總帶著灰灰紅紅的天空，莫雨就是在這裡生活的。
耳邊盡是些粗俗的話，什麼東西被打壞的破碎聲，緊接著就是老闆娘那中氣十足咒罵，沒過一會就見好幾個人被丟出客棧外，只見那些人醉醺醺的樣子也不敢反抗。
這樣的地方，他的小雨居住了十多年。
穆玄英想著那失去的十年，該怎麼補回，但在這之前他得先見到莫雨，就算是同樣在胸口上刺上一劍，也得求得他的原諒。
踏上莫雨所居住的小少林，這本是曾為十惡之一的陳和尚所居住之地，在他叛離惡人谷不久後，莫雨就搬到此地。
從炎獄山下來並未遇到多少侍衛，小少林安靜得讓穆玄英有些害怕，躲躲藏藏地到達房子前，竟未前到任何一人。
從窗邊望入，雖有火光但非常微弱，不似有人待在屋內，他緊皺起眉，不知是否該直接進入才好，在次確定四周皆無人後，打開窗閃入室內。
貼地翻滾一圈躲入黑暗中，注意著這屋內，並未感受到一點氣息，目光落在燈火之處，抬起腳步向前，入眼的是一個牌位。
站立於牌位前，他知道莫雨將那孩子收為義妹，也是因為她，才會發生那一夜之事，這事最大的錯誤就是節度使自以為身份高貴，要什麼就能有什麼，多少朝廷官員皆是如此，而他也想狠揍那男人一頓，但以他在浩氣盟的身份是完全不能動對方一根汗毛。
「央兒…來世要投胎好人家，別再是這種亂世之中。」
突然外頭傳來女子對談的聲音，穆玄英馬上躲到屏風之後，門也在下一秒被打開，兩名女子踏入後點起燈火，照亮整個屋內。
兩人並未發現到不對的地方，莫蓉蓉在牌位前點上香，「孩子，你要好好保佑少爺，他孤身一人前往那種地方，真令人擔心。」
「畢竟那可能會是小姐，少爺他一定想要親自去見面的。」莫葒並不是不想跟隨，但莫雨不許。
「小雨他去了什麼地方？」穆玄英一聽，兩人知道莫雨的去處，他忍不住開口。
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一跳，女子一同轉身，「你…你是誰？」
「你不是惡人谷的人，怎麼進來的。」莫葒拉著莫蓉蓉退後一步。
「不要緊張，我不會做什麼，只是想知道小雨他現在在那裡？」雙手舉起，表示自己並未要傷害她們之意。
「小雨？」莫葒沉了臉，「你是穆玄英？浩氣盟那個天狼？」
「是他？那個讓少爺受重傷的人？」方才的害怕已經變成了厭惡。
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「你不是故意就差點將少爺給殺了，若是有意，我們是不是就見不到少爺了。」
「不…我不是……」穆玄英面對女子的話，他想要反駁，腦中卻是那夜，劍刺入莫雨身體的畫面，突然間失去了力氣般，一手撐在屏風上。
「不是什麼，現在說那麼多也是無用的。」
「我只是想對小雨解釋。」
「刺人一劍再說不故意？你們浩氣盟都是如此的人，當年少爺才幾歲就讓你們發佈長空令，這麼多年來你們這些偽君子根本沒了解過當年的事，就直接判人死罪，一個孩子讓人追殺著逃命，這就是所謂正派的作為嗎？你們又有什麼資格去說人濫殺無辜！」莫蓉蓉一想到莫雨被王遺風送回來的畫面，眼眶都紅了。
「蓉蓉，少爺不喜提這事的。」
「不說，就不疼了嗎？說不疼，就真的不疼嗎？」淚水滴落，她們總是在莫雨面前忍住眼淚，因為莫雨不喜見她們落淚。
「蓉蓉……」將她轉過身抱住，不能讓外人看笑話。
莫葒輕撫著莫蓉蓉的背，抬起頭望向穆玄英，見他蒼白的臉色並不想給予安慰，「少爺不在惡人谷，去了什麼地方，我們不會說，你若真有心就自己去找。」
「我……」走過兩人身旁，低聲道句抱歉。
莫葒只是低著頭安撫莫蓉蓉，並未對他那聲道歉有表示什麼反應，穆玄英腰封，那處放著兩塊玉珮，再忘了眼莫雨所居住的房子才轉身離去。
握緊拳頭，若不是身旁的兩人，莫殺可能已經衝上去將穆玄英狠揍一頓，就算他會打輸也要為自家少爺出口氣。
「告訴莫雨，小耗子已經離開牢籠。」王遺風站在遠處看著。
「不趁現在將人解決掉？」陶寒亭從穆玄英進入惡人谷後就讓人跟著。
「他可以死在各種地方，就是不能死在惡人谷裡。」